葉篤正,氣象學家,中國科學院院士。
2006年1月,葉篤正以他“呼風喚雨”的不凡成就,榮獲2005年度國家最高科學技術獎。
“呼風喚雨”這個詞,多用于形容那些行走于江湖、出沒于山林、身手不凡的“俠行客”,金庸小說中不乏這樣的人物,一腔熱血,滿身武藝,鐵骨柔腸。
“呼風喚雨”也常被引來形容氣象學家。氣象與國計民生息息相關。在現代社會中,氣象預報已成為百姓生活中不可分割的一部分。
觀天象,識云氣,尋規(guī)律,定行止,這就是氣象學家干的活。自古至今,氣象研究者的目標,似乎就是要把自然的天氣現象掌控在自己手中。“與天奮斗,其樂無窮”,“俠”之興味,正在其中。獲得2005年度最高科學技術獎的氣象學家葉篤正,就是這樣一位“俠”。
巧得很,治學嚴謹的“大俠”葉篤正,在業(yè)余時間恰恰喜歡閱讀武俠小說,金庸和梁羽生是他的最愛。欣賞武俠小說,領略俠者風范,拋開科學家的身份,把自己置身于離奇驚險的俠客處境中,一路刀光劍影、九死一生,“一來可以松懈一下腦子,二來也受啟發(fā)。我特別欣賞武俠小說里頭的某些俠客,比如,你以為他已經死了,卻忽然一下子又出來了,真是絕處逢生。做科研工作也常常如此,想了半天,覺得不行了,卻又柳暗花明,冒出靈感的火花。”
至于為什么會喜歡武俠小說,葉篤正也有觀點:“腦子必須用,否則會生銹,如果繃得太緊了,弦就要斷,因此要張弛有度”。瞧,一張一弛,又是俠之風骨。
“俠”者的思維,往往上天入地,出入自如。葉篤正研究青藏高原氣象,指出圍繞青藏高原的南支急流、北支急流及由它們匯合而成的北半球最強大的急流,嚴重地影響著東亞的天氣和氣候,并首先指出青藏高原在夏季是大氣的一個巨大熱源。后又通過對夏季青藏高原熱源及其對東亞大氣環(huán)流影響的分析,爆出“冷門”觀點:青藏高原在冬季是冷源。憑著這一熱一冷之說,他開創(chuàng)了“青藏高原氣象學”。
俠客擅智,智的深邃在于能集各門派之所長,兼容并包。葉篤正創(chuàng)立的大氣長波能量頻散理論即是如此,不僅為現代大氣長波的預報提供了理論基礎,也為阻塞高壓天氣系統(tǒng)的生成、維持和移動提供了一種動力學解釋,為氣象學的研究開辟了一片更廣闊的天地。
葉篤正的俠智“秘笈”還有:于上世紀60年代創(chuàng)立了東亞大氣環(huán)流和季節(jié)突變理論。他與陶詩言等氣象學家發(fā)現東亞和北美環(huán)流在過渡季節(jié)(6月和10月)有急劇變化的現象。他們還證明了阻塞高壓在持續(xù)異常天氣預報中的重要性。這些發(fā)現和理論為中國的天氣預報奠定了重要基礎。
俠之能者,呼風喚雨;俠之杰者,古道熱腸。金庸在他的小說中所標榜的俠之大者,為國為民也。“科學是沒有國界的,但是科學家有自己的祖國。”葉篤正便是一位愛國俠者。
1949年,在美國結束學業(yè)之時,他因為成果卓著,博士論文引起美國氣象界的關注而得到一份年薪4300美元,在當時已屬高薪的職位,但是他選擇了回國。他對導師羅斯貝說,“我覺得新中國是有希望的,我想為自己的國家做點事。”羅斯貝被他熾烈的愛國之心所感動,答應幫他拿到簽證。1950年,在新中國歡度第一個國慶日時,葉篤正與妻子馮慧登上了開往香港的輪船。
回國后,葉篤正的科研條件遠沒有在美國那樣優(yōu)越。他被任命為中國科學院地球物理研究所北京工作站主任,工作地點是西直門內北魏胡同一座破舊的房子。整個氣象室十多位成員,卻沒有一張像樣的天氣圖。“沒有圖,我們自己畫,第一張圖畫出來,是五百毫巴地面圖,相當于五公里左右高度的天氣圖,實驗室所有的人專門做了慶賀。”憶往昔,崢嶸歲月稠。提起當初白手起家的經歷,葉篤正似乎不覺得苦,而是沉浸在當時躊躇滿志的情緒中。
俠者之所以行俠,往往是因為對世俗亂象疾惡如仇。葉篤正忘不了青年時代所見到的日本侵略者對中國人民的欺壓,忘不了張伯苓校長帶他進行社會調查時所見到的民族悲劇,忘不了因為自己是中國人而在芝加哥遭到白人蔑視的境況。這些都催生著一個俠者科學家的意氣風發(fā)。“上世紀30年代的時候,外國人尤其是日本人踩得我們喘不過氣來,現在我們站起來了,這兩種感覺可不一樣。我們這個年紀的人都是從過去過來的,對于國家這個概念有很深感受,我要為國家做事。你們現在要把這個概念樹立起來,為什么要創(chuàng)新,這是在為國家創(chuàng)新,為什么要執(zhí)著地把科技搞上去,是為國家做事。”建國初期,在中國科學院地球物理研究所氣象組,葉篤正與顧震潮、陶詩言、楊鑒初合稱為“四大金剛”,又與曾經是芝加哥學派中堅力量的郭曉嵐、謝義炳一同被稱為氣象界“三絕”,他們的探索與努力使得“文革”之前的中國氣象學在東亞遙遙領先。
眾所周知,氣象學的研究往往需要投入巨大的人力、物力,消耗成年累月的時間和精力,所得到的卻只是抽象的數據。經由這些數據得出的結論,又不知要經過多長時間才能被證實。也許一個宏觀的氣象理論的提出和證實,對人類群體的生存和發(fā)展至關重要,但對于每一個個體的人來說,卻又似乎毫不相干。然而,葉老卻一生都在默默地為我國氣象學、大氣科學和氣象業(yè)務殫精竭慮,以一個氣象學家的獨到眼光關注著我國的經濟與民生,關注臺風可能造成的經濟損失,計算自然災害后的保險索賠,研究可以量化的未來,讓人不能不嘆服和尊奉他為科學領域的俠之大者。
“會當凌絕頂,一覽眾山小。”改革開放,使進入古稀之年的葉篤正將氣象研究的眼光,從祖國,從一國的經濟,一國的民生,一國的環(huán)境發(fā)展超脫出來,放眼全球,放眼全人類,將俠者的境界提升到了極致。1984年,幾位美國氣象學家專程來到中國,尋求葉篤正的支持,使他成為“全球變化”這個國際研究新領域在中國的開山鼻祖。如今說起“全球變化”,我們每個人都耳熟能詳,也對溫室效應、全球變暖這些概念有一定程度的理解,但是在上世紀80年代中期,不只是普通人還意識不到人類的活動可以導致氣候變化,就連一些氣象專家也說,“什么全球變化不全球變化的,關我們什么事,它要變就讓它變去好了”。葉篤正頂住了不被認可的壓力,將這一氣象研究事業(yè)推行到底。
由此看來,大俠之所以有大智,是因為他有更為博大的胸襟,更加寬宏的氣度。葉篤正自己也說,研究全球氣象對全人類的影響,是自己做出的最大貢獻。
正是因為有這樣大俠大智的胸襟,2003年,葉篤正又首次提出了“有序人類活動”的概念:人類無節(jié)制的活動可以導致氣候變化,而氣候變化又牽制了人類的活動,這種彼此的交叉互動,會把人類帶入一個無法返回的困境,人類必須限制自己的行動,走可持續(xù)發(fā)展的道路。至此,葉篤正將中國的氣象研究擴充為一個更大的系統(tǒng)工程,這個系統(tǒng)工程涉及政治、經濟、外交等方方面面。
葉篤正以他畢生的俠行,刷新了人們的傳統(tǒng)俠義觀。為中國人民,也為全人類,篤行忠正,此真乃新時代俠者之榜樣!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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